陈召云,广东客家人。1949年,国民党部队路过他家,用手榴弹炸了他家门口的池塘。父亲上前理论时,被国民党杀害。10天后,又有国民党队伍路过,将陈召云当成壮丁抓到了台湾。1992年,陈召云回乡探亲,却被弟弟指责道,
“你在台湾,怎么不给父亲报仇?”
1949年,国民党大败退。胡琏所率领的第十二兵团,从江西一路败退到广东,准备从这里撤退到台湾。其中,118师师长李树兰率领的部队,恰好路过陈召云的老家水口镇石塘村,并在这里进行休整。
当时,陈召云家门口有口池塘,父亲陈梅赞在里面养了不少鱼。休息期间,118师的几位士兵,用手榴弹在池塘里炸鱼。陈梅赞听到以后,想前去理论,便告诉陈召云和他的母亲说,“你们俩别出去,我去看看情况。”
一开门,陈梅赞就发现池塘边围满了国民党的士兵。他找到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说,“长官,能不能别再炸了,这池塘里面都是我养的鱼。”没想到,军官二话没说,直接掏枪打死了陈梅赞。
那一年,陈召云才17岁,父亲也不过是41岁。
从门缝当中目睹了这一切的陈召云,本想冲出去救父亲,却被母亲拦住了。没一会儿,国民党的士兵提着炸出来的鱼就走了,陈召云父亲的尸体也被扔在池塘边。这时,母亲才松开抓着陈召云的手。
陈召云像发疯了一样,扑到池塘旁边,一边哭一边摇晃着父亲,“醒一醒,你怎么了”。后来,母亲叫来家族长辈,草草地为父亲办理了后事。此后几天,已经怀有8个多月身孕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,而陈召云和弟弟更是把嗓子都哭哑了。
正当全家人都还沉浸在父亲去世的悲痛当中时,廖先鸿所率领的第14师41团再次路过陈召云老家。这一次,他们没有炸池塘,反而在这里抓起了壮丁。
国民党士兵不由分说的将陈召云和他的四个堂叔强行抓走。
那天,士兵在前面拽着陈召云,母亲则扶着腰挺着大肚子,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,“放下我儿子,放下我儿子”。
幸亏弟弟躲得严实,没有被找到。至此,父亲被杀,哥哥被抓,弟弟也就成为了家中的顶梁柱。
当天晚上,陈召云被押解到兴宁县立水口第三初级中学。第二天早上,一群国民党士兵押着300多人,陆陆续续地朝着汕头的方向移动。到达了汕头以后,陈召云等人又被关进了码头仓库,整日不见太阳。不知道又过了几天,仓库被打开了,他们又被催促着上了船。
当时,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坐船,刚出海半天就开始晕船。一时间,到处都是呕吐的声音。而国民党的士兵又几乎不给他们饭吃,以至于到后来,很多人都只能是吐酸水。陈召云也晕船,再加上吐得太厉害,不知道从第几天开始,陈召云昏倒在了甲板上。
船只靠岸后,陈召云问了其他人才知道,轮船开了7天6夜。下了船,陈召云领到了一碗稀饭。刚喝完,就又被士兵催促着继续前进。一路颠簸,再加上肚里几乎没东西,陈召云刚走没多远就又晕倒在了路边。幸亏有位同乡从路边挖了一棵番薯,给陈召云吃了下去,才勉强捡回一条命。
陈召云到了营地后才知道,他们被带到了金门。
几天后,第十二兵团参谋长杨维翰陪同汤恩伯,视察这群被抓到这里的“壮丁”。当汤恩伯看到陈召云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后,立刻转头批评杨维翰,
“前方战斗如此激烈,急需后续增援,理应让战斗兵下船,怎么能让‘民兵’抢先?”
原来,还穿着老家衣服的陈召云等几千名“壮丁”,被汤恩伯当成了“民兵”。而这一路上,他们差点就要把苦胆给吐出来了。如今刚到营地,东倒西歪了一大片,也难怪汤恩伯会如此生气。而面对汤恩伯的质问,参谋长杨维翰却回答说,
“这是14师的部队,还没领到军装,所以仍然穿着民服!”
汤恩伯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解释,略显质疑地问道,
“这些人像乞丐一样,怎么打仗?”
当时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,国军只好硬着头皮让这支所谓的“14师”开赴金门战场。对于陈召云来说,他只在父亲被国军射杀时,从门缝中看到过如何开枪,这也是他离“枪”最近的一次接触了。
然而,就在开战前,陈召云所属的第41团和上级失去联络,没有接到冲锋的指令。等知晓上级部署时,前线战事早已结束。“姗姗来迟”的41团,就将任务改成了清理战场。此时,陈召云仍然穿着从家里出来时的衣服,周围都是尸体。而就在这场战役结束后没过多久,陈召云领到了一身军装,成为了一名“新兵”,他也慢慢适应了这种炮火连天的日子。
适应了战场以后,陈召云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一辈子都是个大头兵。1952年,陈召云在部队里面考取了陆军军官学校第25期。两年后,他以总成绩第一的成绩毕业,毕业时被受任为少尉军官。
1958年,陈召云已经升任为中尉。8月23日,金门炮战爆发。11月1日,我军炮弹正好击中陈召云所在阵地。当时,陈召云正和连长待在指挥所内。炮弹爆炸后,连长被炸死,陈召云也是命悬一线。这也是他“参军”近10年来,离死亡最近的一次。
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,给陈召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,他也从前线退了下来。
1961年,陈召云考上了台湾成功大学的机械研究所,三年后从学校毕业。1969年,陈召云在台湾的一家科学院工作。1972年,陈召云又前往美国深造,获得了航空工程硕士学位。从美国回来以后,陈召云继续回到科学院工作。
1987年,两岸开放探亲,陈召云得知以后非常激动。此时,距离他离开家已经过去了38年的时间。眼看着身边的老兵陆陆续续都请到了探亲假,陈召云也越发地想回去看一看。而根据当时台湾方面的规定,陈召云作为公职人员,需要等到退休后才能回大陆探亲。
由于思乡心切,陈召云已经等不及了,他便想方设法将母亲接到了台湾。
1989年,在陈召云的努力下,为母亲办理好了赴台手续。当母亲乘坐的飞机降落在桃园机场时,陈召云已经在接机口等待多时。去之前,他还在担心,38年未见,母亲还认识自己吗?然而,等到见面时,陈召云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。哪有母亲不认识自己儿子的?
见面后,陈召云和母亲抱头痛哭。陈召云一边哭一边喊着,“阿姆,阿姆……”然而,除了这两个字以外,陈召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直到这时,陈召云才猛然间意识到,自己的记忆都停留在了1949年,那个离开家的日子。
三十多年以来,陈召云不是不想母亲,只是38年的陪伴缺失,让陈召云对眼前的母亲有点陌生。
再加上母亲太过操劳,模样大变,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,陈召云需要时间去适应。
(阿姆,母亲的意思)
将母亲接到住处以后,两人开始聊起家常。从母亲那里,陈召云得知,1949年,他被当成壮丁抓走以后没几天,怀有8个多月身孕的母亲小产了。生了一个男孩,但是生下来就是死胎。得知此事,陈召云又问母亲,“阿姆,这么多年,你和弟弟都是怎么熬过来的?”
母亲整理了一下情绪,缓缓说道,“你走了以后,家里就只剩下你弟弟了。他也没上成学,很早就回来替家里干活了。后来,因为你和你的几个堂叔都在台湾,我和你弟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。”陈召云连忙插嘴问道,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母亲停顿了一下,很平静地说道,
“过去的就都过去了,不提也罢。”
此后几天,陈召云也将自己被抓走后的经历告诉给了母亲。说到惊险的地方,母亲总是忍不住流泪。但是不知怎么的,陈召云和母亲始终避开谈及父亲的事情。直到几天后,两人该聊的都已经聊完了,陈召云才说起了父亲被国军杀害的事情。
也许,母亲早就猜到儿子会说起这个话题。因此,当陈召云一开口,母亲便嚎啕大哭。为了不让母亲受太大刺激,陈召云就再也没有提父亲。就这样,在台湾住了4个月后,母亲提出说想要回家,母亲说,
“我还是回去吧,你弟弟在老家等我呢!”
其实,陈召云本想让母亲在台湾多待一段时间。一来,陈召云在台湾的生活条件确实要比弟弟的要好。二来,38年未见,陈召云想多陪陪母亲。但是,他转念一想,每当母亲看到自己时,一定会想起父亲。与其如此,不如让母亲先回去。等过几年退休,陈召云就回大陆去探亲。
然而,这一等就是三年时间!
1992年,60岁的陈召云辞去公职。为了能够尽早的回老家探亲,他带着全家移民到了美国。当时,陈召云在老家的亲人只剩下了母亲、弟弟和几位叔叔。在美国新家安顿好了以后,陈召云就迫不及待的办理了回大陆的手续。一路上,陈召云激动难耐。43年了,他终于能回家了。
可就在和弟弟见面时,陈召云的一腔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。他本以为,弟弟会像母亲一样和他抱头痛哭。谁曾想,弟弟和陈召云见面后,却指责陈召云说,
“父亲被国军杀害,你在台湾,怎么没给父亲报仇?”
弟弟的话,把陈召云问的哑口无言,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
好在,一位家族中的长辈出面劝道,
“事情都过去了,你哥也回来了,都不容易,有什么问题回家再谈。”
第二天,也许是想告诉父亲一声“我回来”,陈召云一大早就去给父亲上坟。此后几天,由于弟弟的指责,陈召云的大陆之行不是特别愉快。大约在老家待了半个多月,就匆匆地回到了台湾。
此次老家之行,让陈召云想通了很多事情。尤其是父亲的死,也成为了陈召云心中永远的痛。回到台湾以后,他立刻将父亲的情况上书给有关部门,要求有关部门赔偿、道歉,并给他和老家亲人一个交代。
很快,陈召云的陈情书分别被送到了“行政院”、“内政部”和“国防部”。没多久,处理结果就下来了,但是不同部门给出的解决办法不一。“内政部”的人说,
“可以依照《致人民伤亡损害补偿条例》的相关规定处理”
,可“国防部”的人说,
“我们这里是行政机关,没办法认定事实和依据!”
为了给父亲申冤,陈召云又回了一趟老家,寻找当年的知情人和证据。然而,等到陈召云把证据带回台湾后,却被告知证据无效。原来,有关部门的人在看了证据以后说,
“这件事情发生在广东省,不属于赔偿范围”。
显然,这样的回复并不能让陈召云满意,他继续向有关部门反应,可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“无法审议”。
2016年,台湾发生一起士兵用铁链虐杀小狗的事情。消息被曝出后,一时间群情激奋。为了平息众怒,相关部门不仅出面道歉,还特意为小狗去鲜花。陈召云得知此事后,发出了
“宁为太平犬,莫作乱世人”
的感慨。2022年,时年90岁的陈召云,仍然在为父亲的事情所奔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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